切了,吃了

四百四病

#神田/甘&田


世界观相同的两个故事
七海的双面间谍kmng的梗 不过我一如既往在通篇抒情
就是神永的意识流夜晚与甘&田的场合 之前在子博发过一大半现在补完



四百四病

他在硬板床上翻了个身,错觉自己都能听见头顶上方有人踩着雪走过的声音。地下室阴冷寒凉,比不上伦敦潮气充盈渗进骨缝,还是让他关节隐隐作痛,他故意模糊感官,久而久之自己也辨不清到底哪里痛,只觉得种子在皮肉下方发芽生长,扯着一片神经,上次他们给他找个医生,没检查出所以然,最后就说他心理作用。他透过气窗看外面的雪片,猜想自己神出鬼没的搭档是不是已经乘船离开边境,像抖落鸽羽一样抖落黏在他身上的目光,还有时间顺路拜会一下他们音讯皆无的同期。那位同期现在不知道,恐怕将来也不会知道,他就在四个小时之前接受审讯,按照被丢弃的可怜鼹鼠的预设卖了包括他自己的七个人的真实情报,唯独到他这里半真半假,直接违背了魔王交待任务之前的授意。

他自说自话为自己寻找理由,大抵包括他有把握不被拆穿,或是那家伙本来就是不确定因素,如果被捕对他们来说也风险陡增,他自己自然有权临场应变;后来他这么做了,反而内心坦然,心想日后回国,迟早被魔王借刀杀人,那时候可就当真被卖,步了那谁后尘。十分钟后再转念一想,没了他自己,魔王找谁干这种脏活。这种想法自嘲成分居多,于他反而凭空升起几分被重视的希望来。他失眠旧疾桎梏已久,最近更是经常睁着眼睛熬过夜晚看薄雾里透过来的一点模糊光亮,如今知道自己恐怕又要重蹈覆辙,索性站起来去拿大衣口袋里压得变形的烟盒。他本就烟酒不忌,反而用不着再为了目的做戏,他人眼里他被出卖堕落,无非多放浪几分而已。他用左手划着火柴,凌晨的灰蒙之中也只有烟卷亮起的红光,他把手背在颈后,看着烟雾袅袅上升,适情适景地在心里抱怨:别人在热带小岛暖风之中逍遥快活,他在北方国土的新雪里受审。

妈的。如果他在太平洋上有了艳遇——

他咬着烟蒂眨眨眼睛。模糊不清的面孔在对他说“你不一样”。

没谁和谁一样。蛇行蛇道嘛。

他现在有时间想他那位临时搭档(实际上连临时搭档都算不上),就简单描摹一下他眼睛的狭长形状,过去给他们的相处时间不多,精打细算,六分之一用来上床。他本性来者不拒,也不想通过性爱和他建立什么多余关系,如今在这种不是牢房胜似牢房的逼仄空间里试图回味一下给自己找些类似酒精入腹的暖意,然而从他第一次拐上床的眼角有痣的舞女,到他临行前最后一次发尾稍卷的伶俐姑娘,每张面孔他都记得,唯独到他那里,他也只能描出寥寥几笔的几何图形。富家少爷,做了间谍都能堂而皇之地站在太阳底下,与他此刻在阴沟与老鼠为伍,形成鲜明对比——可小少爷又做不来这个。他抽着烟,想四小时前,自己向对面的底削头男人逐个坦诚,到了魔术师那里,从外貌特征说起,两秒钟的脑内空白:他活该。两秒钟之后他想起那人的面孔,又找不到叙述的缺口,不如对大多负责烹饪的那位的三言两语生动。说德国的事故殉难者最容易又最难,他顾虑着继任者斟酌开口,思维分区两半,一半想不知魔王会对他透露几分,另一半想,说真话比说谎话要艰难得多,他今日才领教透彻。若不是时局需要,现在他自己也当被蒙在鼓里,他自尊心承受不来,那也别无他法。

说废话就更难了。要是他最后还能活着……

红光灭了。他捻熄了烟,背对着气窗,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黑暗。

他听力折损得最为厉害。踏上太平洋以东的广袤大陆也不过数余月光景,他听到枕头下面的怀表秒针走时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耳鸣,手指贴着表盘感觉到轻微震动,才确认这点响动并非凭空出现于大脑之中。但他视力还一样好:没有灯,他也能在黑暗之中像野狼一般清楚地辨认周围的事物。这里是床,那边是把椅子。再远一点就是水泥毛坯墙。太空了。而他身体状况退化,有时抵死不肯承认,就把听力问题归结于周围的死寂。太静了。就算当年在机关宿舍,贴着硬板床也只能听见自己回笼的心跳,再加上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就那点细小动静都能把他解救出来,更遑论他真的开口,还能收获回应。现如今没人回应他,他更不会屈尊自己回应自己:他原本从不安静,现在也只有安静能让他活着。

神永又闭上了眼睛。他突然就想:自己说不定回不去了。

这种地步也不如死了轻松。但他是神永:神永就算与死一步之遥也不会想去死。“神永”不会想去死。“神永”哪怕沦落到地狱底端,在黄泉路被伊邪那美吞吃入腹,在非人的轮回之中千回百转,除了活着也只是活着,都不会想到去死。

哎。他还能活到哪里去?

他就想:不知魔术师是否已经把自己的问候带到。他对自己同期倒是留了点旧时温情,现在又免不了嫉妒。他自己说不清嫉妒什么,只有感情隐约攀附上他的四肢。再等上数十小时他通过审查,那边再问起可能就演变成试探,挖角措辞也天衣无缝,再附加优厚筹码引他上钩。他现在没有退路,等到那时候更再无退路了。他就这么活着,活得再久恐怕此生也再不能相见,那还真就是人生给他的最后一点恩慈。说到底他们也已经做不成人,只能以怪物的身份喘上那么一口气。

他睡着也无梦。没人能走到他的心里去,自然也没人走到他梦里去。
地下室真的太冷了,所以那点旧时温情更与他毫无关系。



四百四病外

甘利给那位邻居点了火,犹豫片刻,又给自己抽出根烟点燃,连那一口都吸得小心翼翼。他们站着,谈些生意场上无关紧要的信息打发时间,艾玛不喜欢他抽烟,他原本还瞒着她背地里抽两根,又熟练地处理掉手指间残留的烟草味,乐此不疲,谨慎完备,上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是当年身份,下一瞬间兀自摇头叹息,也再没有别的想法。他还自持比他人都清醒,回头想想报了多大的希冀,又自己笑话自己。后来他这么做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等他意识到烟盒空了许久之后才发现,还当真为了艾玛戒了烟。都说习惯根深蒂固,也要看是什么时候。

结果他那根烟还没燃到三分之一,和邻居家孩子玩得开心的艾玛就跑过来,看看他手指夹的那根烟,皱皱鼻子又撇撇嘴,一脸生动的童稚怒气。甘利哭笑不得,自嘲离开还没几年,已经沦落到做坏事都能被小姑娘抓个现行的地步,只好掐了烟,想伸手把她抱起来哄她,艾玛不肯,说他手上的烟味太难闻,一边说还一边捂住了鼻子。甘利嗅嗅自己指尖,却也没觉得闻到什么刺鼻气息,归结于和同期吞云吐雾太过放肆,感官对这种气味麻木自然没有小姑娘嗅觉灵敏,只好去洗手,想着该说些什么漂亮话讨好她。

他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艾玛还皱着脸看他,模样倒是天真可爱让人忍不住发笑。甘利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心想也难怪她这么生气,毕竟是生日,亏他还一门心思给她准备了个小型生日宴会——“给你变个魔术?”甘利回想起魔术师同期以前教他的一招半式,真难得他现在还没忘个精光,“我知道——”

“——刚才已经有叔叔给我变过魔术了。”艾玛说,她当然没有注意到甘利因为她的话表情片刻间僵硬了不少,“他还说是你的老朋友!所以我才来叫你。” 

他那段经历使他从来不相信侥幸或者巧合。甘利已经心里有数,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望过去,站在离他们几步远位置的青年也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视线,朝之前与他不知道正在说什么的女性点头致意结束话题,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艾玛兴奋地拽着他的衣角,甘利只想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又矫捷,一别几年反而像是什么都没变过。不请自来的魔术师先生在他面前站定,右手摘下帽子略一弯腰,行了个夸张有余的脱帽礼。

 “好久不见,内海先生。”他说。

还真是有段时间不见。甘利自然不会问他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过来又是怎么找上门的,只是对艾玛说他们还有些事要谈,让她先去旁边吃她的蛋糕,谈话结束之后会叫她回来。小姑娘满脸不情愿,但也是听话乖巧,一步三回头地跑开,惦记着来人刚刚允诺要教会她的魔术。甘利看她跑远,咧嘴一笑:“我刚还在想拿以前上学时候你教我那几招哄她,现在不必了。”

“那几招未免过时。魔术师本不应该随便把谜底示人,但对你倒可以破例。”

田崎还是那个田崎。他简直就像从他的回忆里钻了出来,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从头到脚哪里都没有变。他温文理智一如既往,礼貌而不谦逊,克制而不恭敬,眯起眼睛时暗潮翻涌,也只有那点残存默契才能捕捉,常人望过去也不过一片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甘利偶尔独处时想他,也不止想他一人,他逃得彻底,妄想赢过时间,生怕过去咬着他不放,但这两年下来,总有点什么在胸腔里郁结,呼吸发闷,赶不出去。他这时候惦念着谁能和他说两句话,想来想去,也只有田崎算是个良好人选,可他又宁愿这辈子老死不相见——现在见了反而轻松,笑也发自内心。他揶揄他:“百忙之中特地来教我变魔术?”

田崎没回答,掏出烟盒:“来一根?”他顿了顿,“还是说戒了?”

明知故问。甘利摊开双手:“带孩子不容易啊。”

田崎也笑。“你还真是不欢迎我。”

哪有那事。甘利又急忙摆手:“今时不同往日嘛。我一个单身父亲……”

他东拉西扯,倒了几句苦水,三分真七分假,田崎也就那么听着。甘利以前想与他见面叙旧,真见了面旧时话又一句不提,没刻意避开,也转不回那边去。他对田崎的出现的确有那么点疑虑,话中总带着些试探意味,他猜想田崎也听得透彻,轻轻巧巧,绕过去了。田崎假装不懂,装模作样地向他打听太平洋上发生的罗曼史,再猜想留下私生女的美艳妇人如今已不知身往何处去,唯独从女儿的眉眼之中能寻得一点半点她的踪迹;他故意这么试探回来,甘利也随他去。

“你不用太伤感。”田崎说,他反而完全地舒展开来:“有位花花公子托我告诫你,蛇行蛇道啊。”

“这话还真不像他会告诫我的。”甘利说,一本正经:“祝他身体健康。”

田崎对他的言外之意露出了然的表情。那根没点燃的烟在他的手指间转上一圈,又转了一圈。他就问:“那至少还算顺利?”

甘利没多说。“多亏有人担保逃过一劫。要是有人还等你回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眼看着魔术师因为他这句话稍微出了神。然后他把烟重新收回烟盒,意有所指:“你也不用这样。人不必为自己的幸运感到抱歉。”

甘利又不言语了。他并非多愁善感之人,只是选择了这条道路,担惊受怕之余,也只能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思虑,就好像被他抛弃的旧时经历反而能让他保持清醒,他也除了那些再没有别的可想。衔尾蛇把他吞了一半,他也只能和常人一般,勉强用还未被吞没的手臂划水。他似乎还什么都没剩下,本来盘算着再不济也能继续逃,真到了当口,才发觉的确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没法逃了,唯独有艾玛盼着他回去的念头,像根线一样扯着他往前走。他惊异于自己退化得快,后来想清楚,人在不同的位置,像条变色龙,本来就是连心都能一起改变,剩下的大抵也就是影子。他不这样,也逃不出去。他就把话题扯开了:“没被波及到就很好。”

田崎看了眼自己的怀表,冲他挥挥帽子:“是很好。我该走了,内海先生。时间不多,单纯顺路来看你一眼。”

他顿了顿,又说:“到底该祝你一生顺遂。”

甘利对他眨眼:“说好教我和艾玛的魔术呢?”

魔术师就笑了一声:“下次。下次吧。”

他步履轻快,没几秒就绕过他的视野范围,背影也看不到了。甘利莫名地想他越来越像他钟爱的鸽子,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过去找艾玛。艾玛和人家玩得开心,被叫了自己名字才抬起头发现他,看他是一个人,又撇下嘴角不高兴了。甘利把她抱起来,她倒没吵没闹,也是一样的明知故问:“魔术师叔叔呢?他答应也要教我魔术的。”

甘利拢了拢她的乱发,重新帮她别好发夹:“魔术师叔叔有急事就先走了,来不及道别,你要体谅哦。”

小姑娘鼓起脸兀自生了会闷气,然后才问:“魔术师叔叔叫什么啊?”

叫什么啊?田崎?他这次任务自然用的不是这个名字。那他还能叫什么啊?谁知道。甘利敷衍了事:“过去太久,我都忘记了,也忘了问他。毕竟关系一般,这次也只是巧遇。抱歉啦,艾玛。”

艾玛敲他的头:“叔叔你有时候太糊涂了!”

甘利笑出了声。他抱着她回去,难得觉得压在胸口的什么变轻了些。他想起在这之后就真的再也没办法见面,魔术师留下点例行公事模棱两可的客套话,也算不上离别敬言。他这辈子也绝不能再有瓜葛,追究起来就不必再苦苦想念了。至少现如今,在下次变故到来之前,

他还能假装自己真的得到了久违的放逐。


End


「四百四病の外」とは、恋わずらいのこと。
恋の病は、その四百四病に入らないことか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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